春节前我回到了老家,去看望我年近七旬的母亲。
老家那间破旧的老式土木房子,墙皮掉了露出了黄泥,母亲把我从单位拿回来的旧报纸贴在了墙上,可谓是一道别致的风景。我多次劝说母亲去县城住,可不知为什么,母亲总执意守侯着这个贫寒的家。倒是窗前那棵湘妃竹,已经郁郁葱葱的长过了屋檐,在寒风中摇曳着,一派生机盎然。
我记得,我十二岁那年,我们乡里有史以来我第一个考入了县中学。消息一传来,我们全家都非常高兴,亲戚朋友、乡里乡亲也都来祝贺,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因此而热闹了好一阵子。在我上中学临走之前,父亲不知从哪儿弄回来了一根铅笔粗细的竹子,栽在了我家的窗前。我幼稚的问父亲,竹子是长在南方的,栽在咱家,冬天咋办呀?父亲告诉我说,用毛草把它包裹起来就行了。我没有再说什么,我相信父亲的话,他从来不会骗我的。
我开学走的那天,父亲背着行李,步行着把我送到了十里之外的公路上,把东拼西凑借来的钱掖到我上衣内的口袋里,一遍又一遍的嘱咐我,要把钱装好了,要照顾好自己,要好好学习,不要和别人打架了。我只是嗯嗯地答应着。班车走了起来,我通过车窗,望着父亲渐渐远去的矮小瘦弱的身躯,我第一次感觉到,父亲是为了家为了我而日夜操劳才累弯了脊梁,我真不该整天在外面调皮捣蛋、惹是生非,给父母添了那么多麻烦。
三年后,我考入了县高中;又三年后,我考上了大学。几年来,学子路上经历了多少酸甜苦辣、风风雨雨,我都未曾对父母诉说过,我回报她们的是我拿回来的一张张奖状和长高的健体。也许我那时太粗心,我竟没有注意到,窗前那根竹子已长成了三棵,每棵都有大拇指那么粗有一人那么高,而且是名字动听、美丽的湘妃竹。
大学毕业后,我分配到检察院工作,怀着满腔热血和崇高理想,开始了我的新的征程。虚心学习业务,努力完成工作,好好做人做事,我内心深处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,让我始终坚守着一份信念,坚持着一个原则,坚定着一种毅力。我知道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父亲的血液,他把他能给我的东西都灌输给了我,我应该把父亲美好的东西都传承和发扬下去。我在反贪工作中,办理了许多疑难复杂的案子,也遇到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,我都咬着牙挺着胸走了过来,我可以说,我对得住自己的良心,我对得起我的父亲。
父亲走了,而我却没在身边。那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,我正在二百多里之外出差办理一起涉案五十多万元的贪污大案,父亲突然病世的噩耗一时让我乱了方寸,但很快有一句特别特别熟悉的朴实的话语闪跃到我的脑海:“自古忠孝不能两全”,那是父亲都快把我耳朵磨出茧子的声音,已深深烙进我的骨髓。我用自来水抹了几把自己的脸,继续参加突审工作。第二天我回到家,看着父亲枯瘦而又安详的面容,我眼里没有了泪水。我微微抬起头,望着窗外那三棵湘妃竹的枝叶上压满了积雪,但翠绿的竹子依然挺立在风中。
而今,这三棵湘妃竹已经长成了五棵,又长成了十棵……她们高高的、静静的守候在我家窗前,陪伴着我的老母亲。我仿佛一切都明白了,我可以安心地回去上班了。
(韩文岗 阜平县人民检察院) |